新冠疫情的全球蔓延，不止給世界帶去了經濟影響和市場沖擊，同時也在深刻地重塑著企業的經營和人們的生活。
疫情和病毒給很多行業造成了打擊，但似乎無法擊垮科技巨頭。FAANG的一季度財報表現十分強勁，股價也基本回到了前期高點——蘋果、亞馬遜、微軟齊創新高，谷歌市值重回萬億美元上方。是什么讓Big Tech面對危機如此有“彈性”？疫情下的“社交距離”所帶來的遠程辦公模式給谷歌帶來了怎樣的挑戰？這場疫情又是否會令全球經濟和科技公司發生永久性的改變？
近日，斯坦福前校長、圖靈獎得主、谷歌母公司Alphabet董事會主席約翰·漢尼斯（John Hennessy）接受騰訊財經專訪。在這場跨洋對話中，我們談到了谷歌與斯坦福在這段時間作出的創新與轉變，談到了遠程辦公與在線教育帶來的機遇與挑戰，也談到了疫情對于宏觀經濟、科技公司和大學生活帶來的影響。
漢尼斯在采訪中談到，這次疫情的全球性大流行對我們的一個最大提醒就是，我們與世界各地緊密相連，在某個地方發生的事情，會迅速傳播到其他角落，無論是生物學上、信息上、還是經濟上都是如此。他認為，這種情況至少還要持續一年。
談及為何FAANG等科技巨頭面對疫情危機依然表現的如此具有“彈性”——一季度財報表現強勁、股價又接近重回新高，漢尼斯表示，這是因為兩點：其一，科技公司大多是以知識、服務為基礎的行業，而不是以實物商品為基礎的行業；其二，科技行業的大部分工作可以遠程完成。除此之外，他還談到了領導力和創新對于應對危機和引領變革的重要性。
漢尼斯還談到，谷歌旗下自動駕駛公司Waymo的無人駕駛汽車，將會非常注重安全，能夠讓路上95%的司機都能更好的駕駛。目前，Waymo已經非常接近這個目標了。
漢尼斯身上有著很多的標簽：是美國頂級大學斯坦福的前任校長，是谷歌母公司Alphabet、思科、創銳訊等硅谷科技公司的董事會主席，也是有計算機界諾貝爾獎美譽的“圖靈獎”得主。他在管理頂級高校學府、科學研究、初創企業及大型公司管理方面都有著杰出的成就。
在最新出版的《要領》（Leading Matters）一書中，他也講述了作為一個大學校長和企業家的一些體會，揭示了領導力的五大原則和塑造領導力的五大工具。他表示，掌握各種先進技術的人才必不可少，懂得如何創新的人才更是不可或缺。
以下是騰訊財經與約翰·漢尼斯的專訪實錄：
01 關于疫情影響
騰訊財經：非常感謝您接受騰訊新聞的采訪，我們先從一個寬泛的問題開始。您認為新冠疫情的全球爆發給斯坦福大學和Alphabet帶來的最大變化和影響是什么？這是您經歷過的最大挑戰嗎？斯坦福和Alphabet是如何應對的？
John Hennessy：新冠疫情的全球性大流行提醒我們，我們與世界各地緊密相連，在某個地方發生的事情，會迅速傳播到其他角落。我們看到了一系列的變化，比如校園生活。其中一些變化也許是有益的，例如正在涌現和興起的在線教育；但有一些變化卻帶來了巨大的損失，例如學生們無法聚在一起討論。
再如對于科技行業的影響，這也促使企業重新思考，是否需要將所有員工都安排在一個地方上班。員工或許可以在不同的地方辦公，這事實上是一件好事，對地球、對人們的生活都好。
我們希望一切盡快恢復如常。但我認為明年也不會恢復如常，我們還要經歷至少一年的保持社交距離等非常規規定。
我希望我們能夠處理好這場危機、以及其引發的經濟問題和醫療健康問題，從中學習并作出改變，讓社會變得更好。
騰訊財經：您認為，目前的情況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嗎？這場疫情是否會令全球經濟和科技公司發生永久性的改變？
John Hennessy：我認為目前的情況可能會持續下去，直到有足夠多劑量的疫苗可以用來保證人們的安全。這意味著我們可能還要等上一年。
除了這個問題之外，我們還要面對氣候變化的危機，以及其他種種問題。我們將不得不思考，如何以一種全球協作的方式來應對那些會破壞全球經濟、帶來生命威脅的事情。
騰訊財經：目前我們處在一個逆全球化情緒高漲、全球貿易格局面臨轉變、經濟下行趨勢不斷加劇的宏觀環境下，您如何看待當前的經濟環境？這對谷歌和硅谷有什么樣的影響？
John Hennessy：我認為，貿易問題對世界經濟增長顯然是一件壞事，每個國家的經濟都將因此受到損害。疫情危機來臨之時，我們也是時候考慮如何重建和攜手合作了。無論是生物學上、信息上、還是經濟上，世界各處都是緊密相連，在某一處發生的事情會影響到其他地方。我們需要更多地從全球的角度來思考，應該如何推動世界的共同繁榮。而技術，可以在其中發揮作用。
02 關于Big Tech
騰訊財經：很多行業都遭遇了因疫情和經濟衰退帶來的打擊，但大型科技公司似乎對此“免疫”。我們可以看到，FAANG（Facebook、蘋果、亞馬遜、奈飛和Alphabet）都公布了強勁的一季度財報，這些公司股價也基本恢復到了前期高點。您對此有什么看法？是什么讓大型科技公司面對危機如此有“彈性”？
John Hennessy：像亞馬遜這樣的公司，顯然它受益于在家購物的人群數量增長。至于其他的科技公司，大多是以知識、服務為基礎的行業，而不是以實物商品為基礎的行業，這使得它們應對疫情和危機更具有彈性。當然，它們也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此外，科技行業的大部分工作可以遠程完成，這也是一個原因。
騰訊財經：關于遠程工作和遠程教育。由于新冠疫情的影響，世界各地的企業和學校都在向線上轉移。一些科技巨頭（比如Facebook和Twitter）宣布允許員工永久在家工作。您對此有什么看法？谷歌和斯坦福會對遠程工作和遠程教育的模式更加友好嗎？以及，您對遠程工作和遠程教育的未來發展怎么看？
John Hennessy：企業將會增加在家辦公的靈活性，學校也會增加遠程教育模式的使用。但我認為，這不會取代面對面的線下模式。線下聚集依然有其不可替代的優勢，比如對于學生來說，他們希望能夠坐在一個小教室里面對面討論或工作——事實上，學生是最抗拒當前這一階段的群體。
騰訊財經：社交距離是否在塑造一種“非接觸式”的新商業模式？企業可以如何創新，以適應這種新生態和新模式？
John Hennessy：我們會看到，傳統線下模式帶來的各種問題如何得以解決。以前我從來沒有覺得，一位教授和數百名學生在一間教室的一堂講座會是一種有效的授課方式，在那樣的環境下，很多學生通常不愿意提問，他們不想被當眾注視。在聊天窗口提問令人感到舒適的多——從這個意義上說，遠程教育提供了一種同樣有效、甚至更好的教育方式，這種方式更像是雙向對話，擺脫了講座單向傳播、單向交流的缺點。
目前遠程教育的最大問題是，還沒有一種技術能夠代替一位優秀的教師。一位優秀的教師會關注學生對資料的理解和消化的情況，觀察他們遇到了什么問題，并在這個過程中幫助他們，但我們還沒有這樣的技術。
不過我認為，這樣的技術將會在未來五年實現。機器學習的到來會幫助我們實現突破，在線學習系統能夠真正理解學生的問題、并給學生提供個性化的指導。
騰訊財經：談到技術，您認為人工智能將如何改變教育的未來？
John Hennessy：我在近幾年認識到的一件事是，每個人的想法和思維都是不同的，對一個人來說很容易的事，可能對另一個人來說就很困難。所以必須找到適合每一名學生的特定教育方法。怎么做呢？AI系統可能是唯一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的——可以了解每個學生是如何思考和學習的，可以觀察成千上萬位學生的不同學習模式，并以此指導學生學習有難度的知識。我認為，這種技術會在未來幾年里得以實現。
03 關于谷歌
騰訊財經：谷歌母公司Alphabet的收入非常依賴廣告，但受疫情影響，3月廣告收入大降。廣告業或是受疫情影響最嚴重的行業之一，您認為廣告業的未來會有什么樣的改變？這將對谷歌的商業模式產生怎樣的影響？
John Hennessy：長期以來，Alphabet一直致力于多元化，除了核心收入之外，也在發展新的業務、建立其他收入來源。我們將繼續這樣做。
騰訊財經：谷歌一直大力投入Waymo，盡管后者至今還未盈利。您如何看待自動駕駛的未來，以及人工智能在其中的作用？在您看來，相比于特斯拉等其他行業競爭者，Waymo的優勢有哪些？
John Hennessy：Waymo一開始一直關注三件事：安全、安全、安全。這才是最重要的。自動駕駛的技術比路上99%的司機都要好，即使遇到各種突發狀況、即使別人做了錯事，自動駕駛也要能夠避免事故。
最近Waymo遇到的事故都是可怕又不可避免的事情：有人在以每小時60英里的速度行駛時緊急剎車，有人在停車時被追尾。事實上，Waymo遇到的大多是追尾事故。
我認為，我們已經非常接近這個目標了，我們將生產出來的無人駕駛汽車，能夠讓路上95%的司機都能更好的駕駛。
騰訊財經：Waymo或自動駕駛距離實現商業化和盈利還有多遠？
John Hennessy：這取決于兩個方面：一，何時技術變得足夠好、足夠安全；二，何時價格具有競爭力。這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比如傳感器和計算機的成本。如果我們能在這方面取得一些突破，比如生產出了低成本的傳感器，這將產生巨大的影響，那時我們就能夠以一種高成本效益的模式來生產自動駕駛汽車。
04 關于人生哲學
騰訊財經：關于您的新書。《要領》（Leading Matters）一書的中文版最近發行了。在這本書中，你最想和中國讀者分享的是什么？
John Hennessy：我想分享我所學到的經驗、以及幫助我度過難關的經歷給大家。無論是在大學還是在硅谷，無論是關于創新還是關于應對危機，我希望中國讀者能從我的經歷中尋找到一些鼓舞人心的、能幫助他們成長為領導者的要領。
騰訊財經：硅谷有許多科技企業家、領導者都來自于斯坦福，包括谷歌創始人Larry Page和Sergey Brin。關于領導者如何通過創新引領企業度過這場疫情危機，您能否就您在斯坦福大學和Alphabet期間的經驗給讀者一些建議？
John Hennessy：兩件事。首先要記住，作為一名領導者，你是在為你所領導的機構和人們服務。無論你是領導一個國家，還是領導一個公司，抑或只是領導一個小團隊，你都是在為那些人服務，你們一起來創造可能的最好結果。
另外要記住，在危機中，站出來、面對大家、經常交流，這是很重要的。有些人會不安、會害怕，需要領導者帶給他們希望和勇氣。這是領導者的關鍵。
騰訊財經：您的書中也提到了創新的重要性。像谷歌這樣的巨頭如何保持創新的活力？
John Hennessy：谷歌致力于保持一個開放的生態系統，將新奇的想法投入到產品中。
想想我們正在經歷的這場危機，在我們維持著社交距離的時候，我們可以如何創新？我們可以在線上做些什么？我們怎么能讓人們像聚在一起一樣辯論和互動？我們能頭腦風暴嗎？我不認為我們知道答案，因為現在與過去完全不同。我們將以一種全新的方式來思考如何互動和創新。
來源：騰訊財經 作者：郭昕妤